《极度重犯》Chapter 15 阿帕契之泪

哔哩哔哩   2023-04-08 12:06:54

周一早上刚上班,裴美惠就开始整理上周遗留下来的事情,今天约了五六个来访人,得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和莫关山的正式咨询预约到了下午三点半,裴美惠把打印出来的一叠检查报告夹好,连同标注了“莫关山”的文件夹一起送到展正希的办公室内。

展正希送走下午第一个来访人后坐在椅子上翻看了一会莫关山的检查结果,在电脑上记录下几个显示异常的数据。忙活了一通后他起身锤了锤酸痛的肩颈,走到角落给绿植喷了点水,顺便关掉了加湿器。今天温度依然很低,窗外吹送进来的风凉飕飕的,展正希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三点过十分,通风应该差不多了,他正要关纱窗时,突然捕捉到楼下一个很熟悉的身影,这让他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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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吗?是他吧!展正希生怕那人没看见自己便走了,当即打开窗户喊了出来:“见一!见一!”

可楼下的人好像没听到,继续朝前走着。展正希不愿错过这次机会,转身就冲出了办公室,裴美惠甚至没能叫住他,就见他一溜烟地朝楼梯口跑走了。展正希两步并一步以最快的速度跳下楼梯,疯了般地狂奔追出去,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追到楼下人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他跟丢了,他又跟丢了!连一分钟都不到,就这么一下子的工夫!紧接着展正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想念见一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但他步履未停,顺着笔直的路快速朝前走,再往前右拐一圈的话就要到门诊楼的出口了。终于,展正希气喘吁吁地在大门口追到了人,那是他吧,是见一吧,太像了,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人。看背影见一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比自己都高了。

“见一!”太过激动甚至都有点破声了,但展正希还是没能叫住前面那个人。

展正希急得往前小跑几步扯住了前面那人的衣袖,他转过身来的刹那,展正希认清了脸,真的是他!是他没错,是见一!展正希感到自己的眼中泛起了雾气,心脏快速跳动,欢喜得吓人。“见一”这个名字在心里喊了无数遍,他等着见一跟他开口说话,他想问问见一又去哪儿了,过得好不好?他想说他很想见一,每天都想......但等了许久,回应他的只有一副面露疑惑的表情。他想再叫一遍见一的名字,还未等宣之于口,猛地撞见见一那双像星星一样漂亮的浅金色眼睛,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展正希在这刻清醒过来,他绝没有认错,见一也认出他来了,但是他的见一选择一言不发,只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将右手袖子从他手中扯出来,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展正希站在路口望了他许久,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展正希想过无数种可能,心里也曾希冀过有朝一日见一再回来时会是什么样子,此刻他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没来由地慌了一下,这样的见一太过陌生,也太过冷峻了。

展正希石化般地维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原地良久,垂头望见自己右手腕上的那串黑曜石手链,突然不可自抑地抬头笑起来,过往的行人就像见一那样最多淡漠地看他几眼又匆匆离去,眼中的那点雾气在惊愕中早就不知不觉地消散开,始终也没有聚成水滴掉落下来。自嘲般地笑了许久,才感觉到紧攥的手心处传来的刺痛,会比自左胸腔内还跳动着的心脏传来的细细密密的感觉更痛吗?他想他该开心的,毕竟也算得偿所愿。于是他最后望了一眼无人的转角,也转身回去了。

展正希没有回医院,而是请了个假直接回了家,打开家门,妹妹展子茜正在厨房做面包,瞥见哥哥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展正希有些困惑,这个时间点妹妹怎么没在工作?

“今天周一,我们公休啊。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展子茜看向哥哥的眼神不无担忧,“你吃贝果吗?我新做的口味。”

展正希摆摆手谢绝了妹妹的试吃邀请,把自己锁在卧室。卧室的桌子上有两罐渐变色的千纸鹤,拿玻璃瓶装着,浅黄色,米黄色,浅金色……每一只都一圈圈的整齐地在罐子里呆着。

那还是六七年前开始叠的,本来说好要一起过见一二十岁的生日,展正希整个白天都在秘密准备着晚上的生日惊喜。到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见一却迟迟未出现,电话也打不通,展正希跑到见一家拿备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没有人,看上去像是主人短暂离开一会,过不久就会回来。于是展正希坐在客厅一直等,过了凌晨还是没有一个人回来,妹妹打电话催他回家,话都没说完手机就自动关机,展正希才发现给见一播了太多通电话,手机都给打没电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一直在到处找人,这不是见一第一次突然消失了。那时他们俩高中刚开学,结果第二天见一就没来上课,之后也一直不见人,各种方式都联系不上。当时展正希也这般日日担心找了一段时间,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展正希其实并不很清楚,只知道见一有个很漂亮的妈妈,家里房子也很大,但终日陪着见一的只是请的一个负责日常起居的保姆,至于见一的爸爸更是见都没见过。

半年后见一又突然回来了,就在一个初春的早晨,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紧紧地抱住他给他“表白”,说让展正希再等等自己,再有一年他就成年了,要一起去上大学。从小他们两人的生日都是一起过的,展正希意识到他错过了见一的14岁生日,现在见一已经15了。展正希记得自己当时一把捂住了见一的嘴让他不要胡说八道,可自己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再后来问到不辞而别的事情,见一只说是被父亲带走,要去其他地方上学,可是他太舍不得展正希,所以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回来陪他的展希希了。之后见一隔段时间就拿这个耍赖皮讨要好处,天天在跟前讨巧卖乖,黏黏糊糊的,展正希被他烦得不行,很快便不再细细追问见一话里的漏洞。

右手手腕上戴着的手串还是见一第一次不告而别又毫无征兆地回来后,两人放完烟花棒补完庆生从山上下来时在庙外的摊子上买的。展正希本来不想要,那个卖手串的老板是个神神叨叨的小老头,啰嗦了一大通跟他们大肆夸赞这黑曜石的功效,说是能驱邪去水逆,把一切霉运统统都赶跑。还说他卖的这个可是银曜石,比黑曜石稀有,功效更强大。展正希一听就知道不靠谱,他是谁?他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老板看功效和作用打动不了这两个小年轻,又开始说起了故事,大概就是黑曜石的由来,虽然展正希觉得也很像是当场编的,就跟各种鲜花的花语一样。

老板说黑曜石还有个名字叫“阿帕契之泪”,相传古老的印第安有个阿帕契部落,部落里的战士都骁勇善战,可在一次战斗中却不慎中了埋伏,以致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战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回到部落中,战士们的亲人悲痛欲绝,流下的眼泪和鲛人一样落地成珠,变成了黑色的小石头,因此得名“阿帕契之泪”。它的寓意是一旦你拥有黑曜石,便不会再哭泣,因为你的亲人已经替你把眼泪流光了,这样你便能长乐未央永受嘉福。

展正希记得自己当时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差点没当面跟老板掰扯这毫无因果关系的逻辑。为什么亲人把眼泪流光了,自己就不会再哭泣?而且自己的长久欢乐和好福气居然是建立在自己亲人流光了的眼泪上,这怎么听都很不对劲啊,是亲人不值得还是自己不值得了,简直是槽多无口。这故事一听完,搞得他更想立马拉着见一就走了,但见一这个白痴仔他就信这个,还被老板说的这个错漏百出的故事给打动了,感动得在一旁直擦眼泪不肯走。展正希满头黑线,被见一拖着央求说信也没坏处,就当是讨个好彩头,非缠着要买就买一对。

不过“长乐未央,永受嘉福”这八个字的确是很好的寓意,展正希趁见一挑手串的时候偷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的就是希望他能平安无虞。要是自己的眼泪流光真的能换见一此后长乐未央,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当时两人一模一样的一对手串,只是银子上刻字的小吊坠不一样,他自己选了“岁岁平安”,见一这家伙选择恐惧症犯了,几个手串换来换去甚至想都包圆了。展正希看不过去,最后拍板帮见一挑了一条“长乐未央”,见一喜滋滋地付了钱,当场就吵着戴上就是一对了,耍赖皮一样地警告展正希不可以随便取下来,得每天都戴着,不然祝福就不灵验了。

于是展正希每天都戴着,见一也戴着,他们也确实过了几年平常普通的日子,直到见一二十岁生日那天再次消失,一模一样的情景又重现了。展正希就像第一次一样找了好久也找不到,他想起见一说的祝福可能会不灵验,这个“岁岁平安”就更不敢取下来了。到后来他甚至离谱地开始信起了玄学,求神拜佛又算卦的找了见一快四个月,他还想问问老板这个手串是不是真的有用,但卖手串的老板也不在原来的摊位了。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叠一只千纸鹤,叠一只就在日历上记一天数,他只能怀着一丝希望天天为见一的平安祈祷,希望盛满了自己思念和祈愿的纸鹤能给见一带来好运气。

刚开始那些纸鹤是拿一个小瓶子装着,随着时间推移,瓶子里的纸鹤数量越来越多,展正希又换了一个大的玻璃罐,后来玻璃罐也装不下,他又买了一个同样尺寸的罐子摆在旁边。每个装千纸鹤的许愿瓶里都放了一条暖光色系的小灯串,一颗颗小灯泡亮起来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漂亮极了。展正希每晚睡前都把灯串打开,等睡醒了到天亮再关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甚至连见一头发的颜色都记不清了。回忆变得不可触碰,时间久了留下的东西也不敢再打开,展正希把和见一有关的东西全都锁在柜子里,也不再和任何人提起见一,每日照常工作、生活,除了日历上标注的一个个数字和玻璃罐里逐渐增多的千纸鹤,一切看起来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

展正希拉开抽屉,里面一叠渐变黄色的正方形折纸,浅黄色,米黄色,浅金色……最后他抽出一张浅金色的纸,开始认真地叠着,不一会儿一只漂亮的纸鹤就被小心地放入了罐子。展正希拿笔在11月6日格子的空白处写上2381,而后倒在床上睡了一大觉。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展子茜在门外喊着哥哥出来吃饭。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展正希挣扎着坐起身,耷拉着头取下手上的链子抚摸了很久,几颗银曜石在灯光的映照下确实闪着流沙般的银光。他下床把手串也锁进柜子里,然后拿上那两个玻璃罐出了房门。

今晚爸爸在值夜班,妈妈在厨房收拾,展子茜把碗端到沙发上边吃边追剧,看到哥哥出来立马按下暂停键。展正希把罐子递给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给你。”

展子茜瞪大了双眼,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听到的话:“哇,真的吗?你不要了?”

“你拿去吧。”

展子茜观察哥哥的神色不像在开玩笑,高兴地抱过两个玻璃罐:“那哥哥可不许反悔,我真拿走啦。”

展正希摸了摸妹妹的头,笑了一下:“好。”

这第二次不期而遇的重逢,展正希看得很清楚,见一的手上根本没有任何配饰,大概是连同对他的感情也一并丢弃了。也是,七年了,这世界上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变化本身。他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上天终归还是听到了他的祷告,见一的确安然无虞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可……他的眼泪真的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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